“你们两个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喝酒，难道是为了避开我吗？”

听到那银铃般清脆的声音，李寻欢知道，那个叫铃铃的小姑娘又来了。

郭嵩阳冷冷道：“你既然知道，为何还要来煞风景？”

铃铃板起脸道：“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。我好心好意来给你们送信，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吗？”

李寻欢道：“送信？”

铃铃看到李寻欢，脸上又露出了笑容，道：“刚才你们出去后不久，有个凶神恶煞的大胡子闯进了屋里，一见我就问，李寻欢呢，他去哪里了？”

李寻欢问道：“你怎么回答的？”

铃铃笑道：“我又不认识他，自然不能告诉他。我就说我不知道。”

李寻欢道：“那他说什么？”

铃铃道：“他就交给了我一封信，说等你回来了让我转交给你。”

李寻欢道：“所以你就来了？”

铃铃道：“那个人要我一定把信交给你本人才行，他看起来好凶，脸上还有刀疤。我要是送不出去，只怕我的脸上也要多道疤了。”

她看着李寻欢，嫣然道：“一个女孩子的脸上若是多了条疤，岂不是比杀了她还要痛苦？”

李寻欢笑了笑道：“所以为了不让你的脸上多条疤，我说什么也得收下这封信了。”

郭嵩阳在一旁听着，心中暗暗冷笑，这个小姑娘的谎话实在不怎么高明。

他二人本就在楼顶上，若真是有人要送信给李寻欢，为何不亲自过来，反而要送到屋里去？

这个谎言李寻欢一定也早已看出，但他非但没有问，反而还装作已经相信的样子，那么郭嵩阳也没有当面拆穿铃铃的必要。

铃铃于是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。信上写着李寻欢的名字，封口是用火漆密封着的。

李寻欢撕开封口，缓缓展开信纸。只见信上写道：寻欢先生足下，久慕英名，极盼一晤，十月初一当候教于此山中飞泉之下，足下君子，必不致令我失望。

下面的署名竟是：上官金虹！

无论上官金虹想要向谁挑战，都是一件可怕的事。胆小的人，或许在看到信的时候就已经想着要如何准备后事了。

李寻欢慢慢地将信叠起来，放入了怀中。

铃铃一直盯着李寻欢的脸，想要看看他的反应。可李寻欢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波动，反而还在笑。

铃铃忍不住问道：“信上写了什么？”

李寻欢道：“没什么。”

铃铃道：“我不信。看你这么开心的样子，我猜你收到的一定是情书。”

李寻欢道：“猜对了。”

铃铃眼珠一转，道：“莫非就是那个叫秦歌的人给你写的？”

笑容瞬间在李寻欢脸上凝固了，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
铃铃见状，笑得更开心了，悠悠道：“看来我又猜对了。也不知道那个秦歌长什么样子。想必能让你喜欢的男人，容貌一定不差。”

李寻欢道：“你误会了，我对秦兄并非是你想的那种。”

铃铃道：“难道你不喜欢他？”

李寻欢道：“喜欢自然是喜欢的，但不是那种喜欢。”

铃铃吃吃笑道：“说来说去不还是喜欢。你一个大男人，为什么说起话来扭扭捏捏？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丢人的事。”

李寻欢闭上了嘴，不再说话。因为他知道，在这个小姑娘面前，他说什么都没用。

男人永远不要试图跟女人理论。因为不管你怎么解释，她们总会强词夺理，用各种理由证明自己是对的。最后你非但不能从中得到什么，反而还会惹来许多麻烦。所以当一个男人学会在女人面前闭嘴，让她们以为自己赢了，就说明他已经变得聪明了。但每一个男人在变聪明之前，也都一定吃过不少苦头。

李寻欢沉默了许久，突然道：“我若想留下来住几日，你会答应吗？”

铃铃道：“我知道了，一定是你的心上人要来见你。你想等他，对不对？”

李寻欢微笑道：“对。”

铃铃笑道：“你若愿意，住上多少天都没关系。况且我也想见见那个人。也不知道跟你比起来，谁长得更好看。”

李寻欢微笑道：“当然是他。他比我年轻，比我英俊，是所有女孩子见了都会心动的那种。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上他的。”

铃铃似已红了脸，眼波流动道：“那他也跟你一样喜欢喝酒吗？”

李寻欢道：“何止是喜欢喝酒，简直是嗜酒如命。”

铃铃笑道：“那我这就去给你们弄酒去。这地方别的没有，酒却有很多，能把你们两个淹死。”

郭嵩阳突然开口道：“去收拾间屋子。我也要留下来。”

铃铃板起脸道：“人家两个人的事，你凑什么热闹。”

郭嵩阳冷冷道：“人家都没有拒绝我，你又多管什么闲事？”

铃铃白了他一眼，一边走一边嘟囔道：“分明有些人才是真的煞风景……”

李寻欢坐在屋里，静静地在一块木头上雕刻。

他雕刻的手一向很稳，就像拿飞刀时一样稳。但是此时，他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。也不知道是喝酒喝太多的缘故，还是心绪太乱的缘故。

这时，只听一人道：“你在刻什么？”

李寻欢回过神来，发现铃铃已走到了他的身后，盯着他手中未完成的木像，饶有兴趣的问道：“你刻的是男是女？”

李寻欢哑然失笑，正要回答。但当他看到手中的木像时，却也愣住了。这个木像不管怎么看，都不像林诗音。

那本该是柔和的五官，莫名多了些锋利的棱角。那双温柔而又忧伤的眼睛，夹杂了几分凌厉。秀挺的鼻子变得更高了，嘴唇也变薄了。

也难怪铃铃会问这木像是男是女，这么多的不和谐的五官放在一起，任谁也分不清。

这木像李寻欢已刻了十年，每一笔都早已深深刻在了他的脑中。就算闭上眼睛，他也能刻出林诗音的模样。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？

李寻欢叹了口气，难道自己的手真的已经抖到这种程度了吗？

他抬起右手，对着窗外的日光仔细凝视。

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，既不胖也不瘦，手指根根修长，指节的大小也恰到好处。

这只手既可以写出诗词歌赋，风花雪月，也可以出刀如飞，杀人于瞬息之间。

但这只手若开始颤抖起来，那非但不能要人的命，反而还会被人置于死地。

李寻欢的心沉了下去。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刀，却再也不知该如何刻下一笔。

他勉强笑了笑，道：“我也不知道是男是女，或许这只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。”

铃铃眨着眼睛，道：“或许是你心里想的人太多了，男人女人都有。”

李寻欢沉默了。

铃铃叹了口气，又道：“别人都说你冷酷又无情，可我却觉得，你是最多情的人。”

李寻欢道：“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，就会发现还是无情些更好。一个人的心若是麻木了，就会少了许多烦恼。情深则不寿。”

铃铃低下头去，似乎在细细咀嚼李寻欢的话，然后抬起头，问道：“那你呢？你还能活多久？”

李寻欢看了看窗外，问道：“今天是什么日子？”

铃铃道：“九月三十。明天就是十月初一了。”

十月初一，这正是上官金虹要与他决战的日子。他很可能活不过明天。

李寻欢从桌上拿起一壶酒，缓缓倒了一碗，端了起来。

这时，只听门外一人笑道：“李兄，有这么好的酒，你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喝？”

听到那个声音，李寻欢的心中突然又惊又喜，五味杂陈。

门被推开了，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，脖子上系着一条红丝巾，脸上挂着悠闲的笑容。

如果说李寻欢像月亮，温柔皎洁，不染纤尘。那么这个年轻人一定是太阳，热情豪迈，明媚温暖。

铃铃看到那个年轻人，眼睛突然亮了起来，笑道：“我知道你是谁。你一定就是秦歌。”

秦歌笑道：“你真聪明。”

铃铃上下打量了一遍秦歌，又看看李寻欢，道：“我终于明白那传言是怎么来的了。像你们这样的人物，本就应该相配在一起。”

李寻欢站了起来，紧紧抓住了秦歌的双肩，眼眶似已湿润。

秦歌笑了起来，道：“李兄，怎么一别数日，你见到我竟如此激动，让人以为马上要经历什么生离死别。”

秦歌笑得越是爽朗，李寻欢的心就越痛。因为他知道，过了今天，他就再也见不到秦歌了。

过了很久，李寻欢方才开了口，道：“秦兄，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？”

秦歌道：“听人说这里有许多好酒，我就特地赶过来了。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你。”

李寻欢笑道：“我也是酒鬼，自然闻到酒香就走不动了。”

秦歌笑道：“既如此，那我们何不痛饮一场，一醉方休。”

李寻欢笑道：“我正有此意。与朋友喝酒，岂非人生一大快事。”

今朝有酒今朝醉。能与知己好友开怀畅饮，纵然明天就是末日又有何妨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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