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没亮的时候，李寻欢就已醒了。

他坐起身来，看了一眼一旁躺在榻上的秦歌，他微微打着鼾，看起来睡得十分香甜。

昨晚秦歌与他喝酒喝到了半夜，秦歌喝得大醉，一头便倒在了卧榻上。

李寻欢看着秦歌的睡颜，突然有些羡慕，因为他昨夜几乎根本没睡。

无论是谁，当你知道明天就要死的时候，都是很难入眠的。

李寻欢悄悄起了床，用冷水洗了把脸，换上了铃铃昨日给他买来的一身白衣。他的身材本来既不胖也不瘦，但这些年因为生病而清减了许多，更显得腰身纤细。

他又对着镜子梳了梳自己微卷的头发，抓起一束用一条白色布带扎了起来。

就算要死，也要干净体面地离开。

李寻欢走到窗前，打开了窗户。

太阳刚刚升起，窗外梅花开得正盛。幽幽的梅香扑鼻而入，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，让他的精神好了许多。

李寻欢闭上了眼睛。

今天就是决战的日子。他知道，即便是拼尽全力，自己的胜算也很小。他很有可能根本活不过今晚。那么这就是他最后一次享受阳光了。

阳光如此温暖，梅花如此美丽，为什么人生却这么短？

这时，铃铃走了进来。

李寻欢俊朗的侧脸被阳光勾勒上了一层柔和的光，在一身白衣的映衬下尤为好看，看得铃铃有些呆了。

铃铃咬着嘴唇道：“你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，是要出去约会，对不对？”

李寻欢点了点头，微笑道：“对。”

铃铃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秦歌。

秦歌翻了个身，仍在呼呼大睡。

铃铃的眼圈突然有些发红，低声道：“你不叫醒他？”

李寻欢道：“他睡觉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，让他再多睡会儿吧。”

铃铃低下头，道：“你去跟别人约会，他醒来了会很难过的。”

李寻欢道：“你已知道我要约会的人是谁了。”

铃铃道：“我还知道，你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。”

大颗的泪水从铃铃眼中滚落。她忙别过头，不愿让李寻欢看到。

李寻欢道：“等他醒来，替我对他说声对不起，原谅我不辞而别。”

铃铃道：“既然这么痛苦，为什么还要去呢？”

李寻欢柔声道：“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，有些事情你纵然不想去做，却也非做不可。”

铃铃道：“所以他也会明白？”

李寻欢道：“他一定会明白。因为如果换做是他，也会这样做。”

他看了看秦歌，又咳嗽了起来。

铃铃道：“那如果你们两个人一起去呢？胜算会不会大一些？”

李寻欢摇了摇头，道：“上官金虹要找的人是我，不是他。他已经为我做了太多，我不能再把他卷进危险中。”

他苦笑一下，心中默默道：“秦兄，我能有你这个朋友，已经死而无憾了。希望你以后能一生快乐，活得长长久久，莫要像我这样。”

李寻欢叹了口气，推开了门。

这时，只见郭嵩阳迎面走了进来，大声道：“怎么我刚回来，你就要走了？”

他的手上提着一只酒壶，看起来醉醺醺的，身上也全是酒气。

李寻欢道：“昨夜未见郭兄，原来是去作长夜之饮了。只是郭兄喝酒为何不叫上我？”

郭嵩阳笑道：“昨夜我本想去找你，只是看你与秦兄喝得正酣。二人对饮最好，若再多一个人，岂不是太挤了些？”

他突然压低了声音，左手搭在了李寻欢肩头，道：“而且你知道，美酒和美人最是相配。”

李寻欢笑道：“原来……”

他刚说出这两个字，只见郭嵩阳右手出手如电，瞬间已点中了他全身七处大穴。

李寻欢整个人已倒了下去。

铃铃大惊，赶忙扶住李寻欢，失声道：“你这是做什么？”

郭嵩阳的脸上瞬间恢复了清醒，花岗岩一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沉声道：“扶他到床上去，四个时辰之后他自然会醒。到时候告诉他，与上官金虹决斗的机会不是时常都有，我不想错过。”

这时，只听一人朗声道：“若是我也不想错过呢？”

郭嵩阳转过头，只见秦歌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，正坐在榻上，悠闲地看着他们。

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，他脖子上的红丝巾尤为鲜艳。

郭嵩阳脸色一沉，道：“决斗就像喝酒。两个人对饮才好，多一人就无趣了。”

秦歌站起身来，缓缓走到郭嵩阳面前，笑道：“可我偏偏是个酒鬼，说什么也不想放过眼前的好酒。这可如何是好？难道我们两个先要斗一场吗？”

铃铃失声道：“你们……你们两个是要争着替他去？”

她看向秦歌，道：“你早就知道了，对不对？”

秦歌微笑着点了点头，道：“数日前我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，信中对我告之了此事。所以我才会特地赶来。”

铃铃道：“你可知道是谁给你送的信？”

秦歌一字字道：“是一个想要我死的人。”

铃铃失声道：“是小姐！”

郭嵩阳冷冷道：“林仙儿替上官金虹下了战书，是想让李寻欢死。然后她又告诉了你，是想让你去替李寻欢死。不管你们谁死了，她都能达到目的，真可谓是一箭双雕。”

秦歌叹道：“是我失算了。我以为折断她一条胳膊就能让她消停些，没想到她比我想象的更加丧心病狂。早知如此，我当初在酒馆就应该杀了她的。”

铃铃道：“你既然都知道，为什么不告诉李寻欢？”

秦歌道：“因为我知道，他一定不愿让我知道。他怕我会担心他，为他拼命。他就是这样一个人，心里永远想着别人，却从不关心自己。”

铃铃看着秦歌，眼圈已红了起来，道：“那你呢？你不也一样吗？”

秦歌笑了笑，道：“一个总是关心别人的人，也得需要一个人去关心他，不是吗？不然活在这世上岂非太孤独，太寂寞了。”

铃铃叹道：“直到现在，我才明白你们之间的感情。你们的感情分明这么让人感动，为什么小姐偏偏见不得你们好，要千方百计破坏掉呢？”

秦歌道：“破坏别人感情的人，自己的感情也不会长久。”

郭嵩阳握紧了手中的铁剑，转身便要出门。

秦歌一个箭步抢了过去，拦住了他。

郭嵩阳的脸上掠过一丝震惊，冷冷道：“让开，我不想与你动手。决斗之前，我不能折了杀气。”

铃铃突然大声哭了出来。

秦歌问道：“你哭什么？”

铃铃道：“我本来以为这世上一个好人也没有。我从小跟着小姐，她告诉我人都是虚伪的，人与人之间只有相互利用罢了。一个人若要活命，就必须欺骗别人，利用别人，千万不能讲道义。可如今看到你们二人竟要为他去送死，我才明白，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会为了情义而牺牲自己。”

郭嵩阳冷冷道：“收起你的眼泪，我最不喜欢看到女人哭。我不是去白白送死的。”

秦歌问道：“难道郭兄能打败上官金虹和荆无命？”

郭嵩阳哼了一声，不置可否。

秦歌道：“我想我已经猜到你此去的真实意图了。”

郭嵩阳道：“你知道？”

秦歌道：“因为我跟你想的一样。”

郭嵩阳神色微动，道：“那就应该让我去。你留下来，对他也更好。”

秦歌叹道：“郭兄，何必要做这种无谓的牺牲呢？如果有个法子既能达到目的，也没有人会死，岂不是两全其美？”

郭嵩阳目光闪动，道：“你有什么法子？”

秦歌道：“让我去。”

郭嵩阳道：“你能打败他们？”

秦歌笑了起来，道：“莫要忘了我的名号是铁人。”

他整了整脖子上的红丝巾，笑道：“我这身上已挨过至少四百多刀，可我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。”

说完，他便头也不回，大步走出了门。